张楠 应虹霞 曾潇 杨昕雨/发自平昌
55um体育讯 男子冰球成为平昌冬奥会最后的焦点,俄罗斯选手最终4-3逆转德国夺冠。颁奖台上,升旗的并不是白蓝红的俄罗斯国旗,而是象征着奥林匹克的五环旗。因为,他们属于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选手,并不能代表他们的祖国俄罗斯。
“俄罗斯”冰球夺得金牌
2月9日,平昌冬奥会开幕,全球瞩目,盛世欢腾。然而这一天,对于俄罗斯体育又是天上地下的一天。47名被取消平昌冬奥会参赛资格的俄罗斯选手,最后的申诉被驳回。在开幕式旗手列表那一栏,都是各个国家最优秀的运动员,只有他们注名为“国际志愿者”。
在这次冬奥会上,多了一个新的代表团名字——OAR,意为Olympic Athlete from Russia(俄罗斯奥林匹克选手)。然而在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却没有那么简单。长达几十年的兴奋剂黑幕被发现,大量运动员服用兴奋剂、尿样调包,让国际奥委会不得不对这些行为进行严厉制裁。俄罗斯代表团被取消了平昌冬奥会的参赛资格,经过长期调查确定169名身份清白“干净”的运动员被获邀参加平昌冬奥会,这是国际奥委会给他们最尊重的称呼。然而在OAR这三个字母背后,却记录了俄罗斯运动员在冬奥赛场那些岁月。
无处安放的祖国
短道速滑第一个比赛日,男子1500米决赛,当韩国选手林孝俊第一个冲过终点,整个江陵冰上中心都在为他们的首金欢呼,却没有人注意到第三个冲过终点,那个连本国国旗都不能拿出来的选手。他趴在赛场边的防撞台,把脸深深埋在台面上,后背不停颤抖着。他把眼镜带上,试图遮住满脸的泪水,但泪水依然还是溢到脸上。
叶利斯特拉托夫拿下铜牌
他叫叶利斯特拉托夫,俄罗斯人。原本站在这个赛场上的应该是那个冬奥会“六金王”安贤洙,但就在冬奥会开幕式前9个小时,虽然拿不出证明服药的证据,但他还是被无情的关上了大门,他就是那32名运动员中的一个。站在平昌冬奥会的赛场上,叶利斯特拉托夫代表的是两个人。“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无论这个奖牌是什么颜色,对于我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因为我们国家的体育现在处于最困难的阶段。我要把这枚奖牌送给那些因为遭受强硬和不公正待遇被剥夺参赛权的所有人,尤其是维克多-安(安贤洙)。”叶利斯特拉托夫赛后这样说到。他和安贤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索契冬奥会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然而,四年之后,命运却截然不同。
安贤洙这一次没能搭上冬奥末班车
一天前,平昌冬奥会二号新闻中心里人头攒动,这是整个赛事期间新闻中心最爆满的一次。国际体育仲裁法庭要在这里宣判这32名取消国际奥委会终身禁赛的俄罗斯选手的命运。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官员宣读了一纸决定文书,内文表示:“在这个决定中,CAS仲裁员们考虑到,IOC制定邀请来自俄罗斯运动员名单的程序不应该被描述为一种批准(sanction),而更应该是一种适任(eligibility)的决定。尽管俄罗斯奥委会被怀疑,IOC还是选择为个人运动员提供有条件的参加冬奥会的机会,设置这道程序是为了在国际奥委会全球反兴奋剂行动的利益和俄罗斯运动员个体的利益之间做出平衡。”念完文章,官员起身离开。没有给现场数百名记者任何提问的机会。媒体悻悻而归。
住在平昌一家酒店里的钢架雪车选手伊莲娜等来了这样的消息。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获得邀请,为了免去奔波,她提前几天就来到平昌。因为没有证件,她只能住在外面的酒店里,每天在力量房训练。然而就在开幕式开始前,大门彻底对她关闭了。
他们时刻被监视
在开幕式前,巴赫召开了一场发布会。有媒体问到,俄罗斯选手如果在赛后拿出俄罗斯国旗庆祝,他们该如何避免。巴赫正襟危坐在台上,告诉大家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因为国际奥委会专门派出了一个实施小组跟踪考核OAR这次比赛的情况,这些都是在禁止范围内的。国际奥委会甚至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兴奋剂小组,只负责专门检测OAR成员的兴奋剂问题。
开幕式上,俄罗斯选手在五环旗引领下入场,没有俄罗斯国旗
康斯坦丁是这次OAR代表团的新闻发言人,开赛前几天几乎天天能在花样滑冰的场馆里看到他。原本他很想给55um体育讲讲俄罗斯选手这次在平昌的故事,但是还没来得及开腔,代表团混双冰壶铜牌得主克鲁谢尔尼斯基被查出服用了兴奋剂。之后几天,康斯坦丁就很少出现在赛场上。花样滑冰女子自由滑那天,他才再次出现,对于兴奋剂的问题,他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表示涉及的运动员已经离开平昌。但他也承认,的确有这样一个小组在随时监控着OAR代表团,因为他们会综合考量OAR整个冬奥会的表现,之后会做出决定闭幕式上是否可以恢复使用俄罗斯的国旗入场。
花样滑冰女子自由滑决赛,梅德韦杰娃一身紫红色的裙装,一个俏皮的亮相,她在洁白的冰面上演绎了安娜-卡列琳娜曲折又凄美的故事。表演结束,她如同融入了安娜-卡列琳娜的命运里,掩面而泣。安娜-卡列琳娜,这是俄罗斯文学作品里一个代表性的人物,梅德韦杰娃在奥运的舞台上美好的诠释了俄罗斯文化。但比赛结束,当问及她掩面而泣的时候是否想到了如今命运多舛的俄罗斯体育,她却说自己只想比好自己的比赛。关于祖国,她只字未提。其实整个OAR的运动员在这次冬奥会的采访中都尽量在回避祖国、兴奋剂和国旗的话题。像叶利斯特拉托夫那样替那些不能来参赛的说话的人并不多。
梅德韦杰娃和扎吉托娃包揽前两名
“事实上这是叶利斯特拉托夫造成的。他说出那些话后,实施小组的人不满意,找到我们,说今后要在冬奥会中管控俄罗斯运动员的一言一行。运动员都认为,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比赛,就是尽力得到最好的结果,他们不想参与到任何政治事件中。”来自俄罗斯TELESPORT电视台的记者博鲁宁告诉55um体育。
实际上,在2月14日晚巴赫曾经来到奥运村深夜会见了俄罗斯的选手,除了表达自己依然希望公平对待清白选手的心,也希望所有OAR的选手能够在这次比赛中通过最好的表现来恢复本应该属于自己国家的荣誉。
他们并不孤单
就在开幕式前宣布驳回32名运动员参加平昌冬奥会的申诉之后几个小时,开幕式主会场外,就有俄罗斯的观众举着横幅和国旗对IOC表示抗议。开幕式那天自由式滑雪目前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马克西姆-博洛夫就说到,这些忠粉把大量的俄罗斯国旗带到场内,的确有些危险。但他们更要感谢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在俄罗斯体育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作为运动员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表现,当然也会找机会见见这些忠粉们,以表感谢。
来自俄罗斯的抗议
实际上,这些OAR的运动员在村里除了实时被监控,还同样要面临外界的眼光。男子钢架雪车的亚军得主尼基塔说,在他登上领奖台之前,每天在奥运村里那些来自美国和英国的运动员都不愿意跟他打招呼。直到他最终登上领奖台的时候,那些人才跟他握手。“整件事情背后的逻辑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不清楚。我们只希望体育能够远离政治,让运动员们干净的比赛。所以这些支持的观众,也是为了向运动员传达他们并不是孤单的,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国家在战斗,相信经过这些事情,我们会更团结,更坚强。”在讲述尼基塔遭遇的事情,记者博鲁宁这样说到。
花样滑冰女单自由滑那天,看台上有一片俄罗斯球迷所在的看台,他们每一个人的衣服胸前都印了一个字母,拼在一起就是“Russia in my heart”(俄罗斯在我心中)。扎吉托娃夺得冠军后来到这片看台,有观众把签名本绑在自拍杆上让她签名,她几乎满足了所有俄罗斯观众的签名要求才离开。
无所不在的看台标语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支持我们的队伍。特别是在俄罗斯不被允许使用国旗的情况下,我们更要来为他们加油。”31岁的罗蒙来自釜山,尼古利来自首尔,是两名长年旅居韩国的俄罗斯人,家乡在莫斯科。这次,两人是特地因私请假,带着家人前来平昌为俄罗斯运动员加油的。两人将参加本届冬奥会的俄罗斯运动员称作“我们的英雄”,在接受55um体育采访的时候他们也认为国际奥委会对俄罗斯方面作出的相关处罚决定“不公平”,让俄罗斯人“内心很受伤”,而前来现场为俄罗斯运动员加油,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他们是这些俄罗斯运动员在平昌最长情的守护者。
终究无法举起的国旗
2月25日下午,江陵冰球中心,OAR冰球队跟德国搏杀金牌,比赛临近结束,2:3落后的OAR攻入扳平一球。加时阶段,卡帕利佐夫攻入了制胜一球。整个江陵冰球中心都沸腾了!身穿红色队服的OAR选手抱做一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冰球夺冠
然而,就在他们庆祝胜利的时候,他们整个代表团也在平昌被再次宣判:因为OAR在整个平昌冬奥会上出现了两例兴奋剂问题,所以经过评估以及国际奥委会执委的投票,一致决定不可以在闭幕式上恢复俄罗斯代表团的权益。所以,闭幕式上他们依然不能有自己的旗手,旗帜也无法换成三色旗。
被确认的两例兴奋剂问题成为了这次OAR命运的转折点,在事发当天他们就被赶出了奥运村。如今混双冰壶的克鲁谢尔尼斯基B瓶检测也已经确认为阳性,但据俄罗斯记者透露,他离开那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沾染上了这种兴奋剂。“他使用兴奋剂这件事,本身逻辑上就是不通的。这种药其实它是用于增强心力肌肉的,和这项运动没什么关系。冰壶并非雪上运动,或是激烈的运动,而且他之前几年的尿检全部是合格的。他本人也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几天前,他接受了采访,他哭了,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我本人来讲,我认为这件事的逻辑是说不通的。”记者博鲁宁这样回忆道。
查出兴奋剂阳性的冰壶选手回到俄罗斯
在受到IOC关于这例兴奋剂通知的那晚,整个OAR女子冰壶队一晚上都没睡着,大家只是沉默,因为一切都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又不蠢,我们起初根本无法相信这个报道。”在克鲁谢尔尼斯基事情被宣布第二天,OAR女子冰壶队的教练贝拉诺夫这样表示。
几周前,双人雪橇选手谢尔盖娃还穿过一件T恤,上面印着“我没有使用兴奋剂”,她特意在外面罩了件外套,但里面的字还是一眼就被人发现了。就在她双人雪橇比赛结束之后,她的尿样结果显示为阳性。一切都像是嘲讽。
更加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五天前在一次赛中检测时,她的尿样还是阴性。她放弃了B瓶检测,收拾行囊离开了奥运村。
所幸的是国际奥委会认定他们这两例兴奋剂属于个人行为,而背后没有团队或者组织指使。2月25日一早,国际奥委会召开了执委会,再次商讨是否恢复俄罗斯代表团的权益问题。月初的132届全会上也曾经进行过这样的投票,当时有两名执委弃权,其他全部投票通过。而那两名执委在闭幕式前已经离开平昌,今天的结果更加一致。
闭幕式上的俄罗斯选手
从来到平昌,国际奥委会的发布会上始终不变的主题就是OAR。开赛前,主席巴赫召开的发布会上,几乎被西方媒体轮番拷问。“你为什么对于国际体育仲裁法庭的结果回应如此强硬?”“距离开赛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因为俄罗斯选手的仲裁,你连有多少运动员能参加都不知道,你认为这个责任谁来负?”……
面对这些质疑,巴赫始终的回应就是——我们的证据非常充分。
巴赫主席
大杨扬曾经参与了俄罗斯兴奋剂的调查工作,小组成员一共五人,她是运动员代表,这五个人中还有瑞士前总统和一些兴奋剂的专家。历时17个月,他们检查尿样是否被调包、检测所有运动员过往尿样,最终筛选了169个清白的名单。大杨扬形容这是一个非常漫长又繁琐的过程,但是那么多程序就是为了检测一个尿样,也是希望通过更严谨专业的方式,去保障运动员的权益:“我是很坚持要为干净的运动员提供参赛机会,这是我一直很坚持的理念。我们呼吁对于兴奋剂的处罚不能只处罚运动员,运动员也是受害者,他没法一个人去做这个事情,跟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要处罚领导,这个也是关键。”
正是因为俄罗斯这次狂风骤雨般的兴奋剂事件爆发,国际奥委会也作为事件的发起者,也承受着来自外界非常大的压力。“国际奥委会是中立的,我觉得巴赫主席蛮冤枉的,西方国家和俄罗斯都觉得他有自己的离场。但是我们的原则就是要保持中立。”大杨扬这样表示。
平昌冬奥会落幕,俄罗斯人在最火爆的冰球场上诠释了如何为荣誉而战,但终究还是换不回那面三色旗。然而,这场风暴仍未落幕,他们的祖国梦在奥林匹克赛场上依然无处安放。
这就是OAR在平昌的故事。